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咨政(万字)_寒门宰相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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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咨政(万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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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衰,又从衰至盛,人口数量更是几起几落。

要维持这么大的版图,统治那么多的人口,没有人比我们有更丰富经验。

章直脸涨红了,低声道:“侄儿更服膺汉宣帝所言,我汉家自有制度,本以王霸杂之。”

章越点头道:“然也。这是司马君实所言‘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’。”

“但尔须谨记,王道在霸道之先。”

章直闻言大喜道:“小侄亦如是……”

章越看向章直脸色一冷:“可在手段上却要以霸道为先!”

章直闻言道:“叔父常言,施政当以王道为本,行事须以霸道为锋!小侄常记在心间。”

“子正,成大事者要么以霹雳手段,显菩萨心肠,要么……反之亦然。”章越手指奔涌不息的黄河道:

“而我辈为政治国者,则当如黄河这中流砥柱,不为激流所转移,却能转移激流!”

……

元丰八年深秋,汴京朝堂上关于市易法的论战渐趋白热化。

首先是苏轼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兼侍读。

曾肇出任吏部郎中。

林希出任礼部郎中。

这只是一个序幕,随着旧党充斥言路,原先的司马光还没有偃旗息鼓,这边刘挚,王岩叟等人开始干活。

旧党首先对新法中争议最多的市易法进行抨击。

市易法从熙宁五年开始实行,推行十余年,章越,文彦博,曾布屡欲而不止。

市易法号称每年可以收入利息两百多万贯,但实际上朝廷到了元丰八年,本金一千两百万贯已是收回,另计利息四十一万贯。

同时还有两百万贯利息还未收回。

目前仍有两万七千户小商小贩拖欠朝廷市易钱。

这项本意为“平物价、抑兼并“的良法,在实践中已沦为酷吏盘剥商户的工具。

朝廷为了催收市易钱,置七十个吏人,这些吏人又自行雇人,少则十人,多则三十余人,共计一千多人。

朝廷收上来的利息,有一半贴补这些官吏。

这些官吏贪污成性,利用商户拖欠等名义直接羁拿。商户拿钱才肯放人,不拿钱则不放人。

现在商人们仍是债台高筑,每日遭到市易司的催科。

这就是市易法施行后的现状。

也是王安石新法中最受诟病的一条。就算绍圣之后,恢复新法,也未启用市易法。

从熙宁五年到元丰八年实行了十三年,一千两百万贯的本金,到现在才回本,另民间还拖欠着两百万多贯。

朝廷钱没赚到多少,反导致了民间不知多少商家破产,另两万七千多商户至今仍拖欠朝廷钱款。

后来朝堂上的官员也认识到市易法不好,但为何迟迟不废呢?

新党认为市易法虽有毛病,但朝廷利息还没有收回来前不可以废。同时废除市易法,就如同开了个口子,给了旧党一个口实。

新党和旧党之间都是硬着那边,一个是坚持一个都不能废,另一个是坚持全部都必须废。

这做法好似一个满仓看涨,一个清仓看空。

新党内部也有意见,认为蔡确可以顺应大势,在市易法上稍稍退让,或者使用一个折中的方案。

而譬如章党中苏辙提出可以免去亏欠两百贯以下的商户的利息,这部分商户有两万五千多人,占两万七千多人的九成,这样可以有收取名声之用。

此论得到章越赞许。

“此乃与民争利之恶政!“刘挚在廷议中掷地有声,“请即刻废止,以解民困。“

“若尽废青苗、市易之法,户岁入骤减数百万贯,边军粮饷从何而出?西北战事又当如何维系?,国用何以为继?“蔡确的质问在殿中回荡。

刘挚当即反诘:“治平、嘉祐年间,国用未尝匮乏,敢问蔡相作何解释?“

蔡确闻言嗤之以鼻,旧党推崇的嘉祐治平是什么情况,王安石早说过,庆历以后每年朝廷赤字三百万贯,治平时更达到一千五百万贯。

王安石曾言‘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,而风俗日以衰败。’

蔡确道:“刘御史此乃欲效刻舟求剑?今之天下,岂复嘉祐旧观?“

刘挚是旧党小字辈,蔡确本不屑于回答,但百官面前,太皇太后与天子面前,仍不得不以宰相之尊解释道。

他环视群臣,声音愈发沉厚:“彼时可有熙河雄师?可有凉州铁骑?若辽夏铁林,铁鹞子南下,尔等拿什么抵御?“

此刻资政殿大学士韩维拄杖而起,白发萧然道。

“昔孟子谓以大事小,可以保天下。光武之诏,其旨亦同,皆古圣贤至当之论。前汉樊哙愿得十万众,横行匈奴中,及五代景延广称晋有横磨大剑十万口,此皆前代武夫轻妄之言,贻笑青史!”

韩维是仁宗时的老臣,新党掌门人王安石还是他举荐给先帝的。

韩维出面,旧党气势更盛。

范纯仁亦出班道:“陛下好生之德洽于生灵,祖宗社稷享万世之安,皆在陛下一言之赐尔。”

韩维道:“臣闻古公亶父居豳,为戎狄所攻,欲得地与民,民皆怒欲战。古公曰:有民立君,将以利之。今戎狄所为攻战,以吾地与民,民之在我与在彼何异?民欲以我故战,杀人父子而君之,予不忍为。乃与私属去豳,止于岐下,豳人举国扶老携幼,尽复归古公岐下。”

面对韩维,范纯仁的质问,蔡确不卑不亢地道:“韩公此言差矣。王荆公尝云:'看似寻常最奇崛,成如容易却艰辛'。今日太平景象,岂是唾手可得?“他指着殿外隐约可见的宫墙,“这一砖一瓦,都是西北将士们用血汗换来的。“

……

数日之后。

高太后将李宪,宋用臣先后贬出宫去。

李宪是官宦中夺取熙河路最大功臣,而宋用臣主持了导洛通汴工程,以及军备的修治,对方与新党关系极好。

李宪,宋用臣都是内臣,所以高太后一句话就贬了。

这是帝王家的家事,大臣们无从插嘴,但这却是一个信号。

李宪,宋用臣走了,那么其他朝堂上的新党是不是也可以走了。

高太后又告谕宰相们:“保马法扰民极大应早罢之,同时见新法有不妥的地方立即修改(行法有不便于民者改之)。”

自市易法后,旧党又将矛头对准了保马法。

保马法是不是扰民?

仁宗时采用牧监制度,监马三四万匹,占据良田九万顷,岁费百万。

朝廷几乎每年用五百贯养一匹马。

为何国初时推行马政没问题,但后期不行呢?

就是因为人口众多,如今大宋百姓已是突破了一亿,但国初时才多少人口。

人口多了,土地就不够用了。

老百姓就要往内卷。

同样是一顷牧场与一顷农田,哪个产值更高,老百姓选择种哪个,不言而喻。

将牧场营田是普遍操作。

熙宁时统计,牧地只剩六万八千顷,这是在籍数字,实际只有五万五千,其余尽隐于民。

所以王安石的保马法由是而出,提出了‘蓄之在民’的主张。

想出了让老百姓中的三等户和四等户养马的办法。

但保马法弊病沈括就多次提出批评,老百姓家里养出的马和草原民族牧场养出的是一回事?你用这样的骑兵和辽国对抗?

不过保马作为驿马还可以使用,甚至吕惠卿当年也想出了车兵的路数。

户马上阵驰骋不行,但拉车没问题吧。

百姓养马最大的好处,一个就是便宜,同时马的死亡率远远低于官马,一旦马死了,百姓要赔钱。同时朝廷也省却一大笔开支。

作为权宜之策,保马法是可以的,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。不过扰民确实是事实,本来还算殷实的老百姓家里,突然朝廷要你养一匹官马,作何感受。

这匹官马不能死,死了就要赔。一匹官马市价百贯,就算是三等户也赔不起,那还不得小心一般伺候着。

这样百姓一般都不怕,但怕得是官吏给你作手脚。比如派官马时,官吏刻意给你一匹病马,你养了没几天马死了……

或者你马养好好的,收马时官吏说你给他养废了,要你赔钱。所以很多老百姓的操作,就是官马自己家养着用,官府收马时去买一匹好马奉上。或者直接不养,用的时候直接拿一匹自家养好的奉上。

朝廷这里倒是开一道口子,允许私马入官。

而这一政策的前提是,大宋没有牧马地。

现在夺取了凉州,青唐已几乎全面投靠大宋,无论是凉州大马还是青唐的战马,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原。

不过西北的马市往京师也容易有水土不服而病死情况。

高滔滔要废保马法后,蔡确继续反对。

蔡确不得已,因为保马法是他的政绩。就似废免役法,章越抵制,废保马法,蔡确也不肯。

既是法不可变,那就走人。

……

金殿上,暮色渐沉。

自李宪,宋用臣被逐出京师后,京东路转运使吴居厚,再贬作成州团练副使,黄州安置;而京东路副使吕孝廉监彬州茶盐酒税,还有蹇周辅蹇序辰等等亦先后被逐。

殿中烛火摇曳,映照着御史们肃穆的面容。

监察御史王岩叟手持笏板出列,声若洪钟道:“太皇太后,臣闻仁者宜在高位,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恶于众也。臣伏见章惇资性佻薄,素无行检,庙堂议政,无大臣之体,专以彊横轻肆,作俳谑之语,以凌侮同列,夸示左右。其语播于都下,散及四远,传以为笑。”

众人都心知,章惇傲慢同列,不是一日两日了。

“尤有甚者,臣风闻章惇竟敢在帘前质问御批除谏官之事,更与贬官宋用臣暗中交通.”

话音未落,刘挚已持笏上前:“臣要劾宰相蔡确!先帝大行之际,三省执政皆宿于两省幕次,唯独蔡确避而不至。身为顾命大臣,如此怠慢先帝,实乃大不敬!“

左正言朱光庭立即附议:“蔡确蒙先帝简拔至相位,送终之时却如此不恭,臣请治其罪!“

垂帘后的高太后轻叹一声:“蔡确、章惇皆是先帝重臣,如今先帝甫逝便如此弹劾,岂非有伤先帝识人之明?“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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